夜已经深了，爱葛莎藏在树林里。她没有通行证，进不了城。
周围风不大，入了夜的尼亚波利斯城墙在月光的照耀下透出雄伟的轮廓。地平线的尽头，人影愈来愈近。爱葛莎下意识地挪动身体往更深处潜去。
马尔西安并不知道这些事。他进了趟城，找到线人，要求他们把尼亚波利斯的情况星夜兼程送回亚利山瑞特。做完这一切，皇帝的间谍总管才按照约定，返回汇合点寻找爱葛莎。
“爱葛莎，你还在吗？”
马尔西安环顾四周，柔和的月光铺在静寂的泥路上，本该干突突的枝条竟有几束提前抽了芽。
“该不会走了吧。”边念叨着，一股酸涩感涌上心头，马尔西安揉了揉鼻子不甘心地又喊了声，“能听见吗。”
草丛中的杀手叹了口气，推开四周的植被。
“别喊了，我去路边摘花了。”
马尔西安的唇角自然地上扬，露出微笑。
“走吧，我们去港口。”
“恩。”爱葛莎边应和边晃了晃身子，这个男人真的一个人来了，简直不可思议。
马尔西安口中的港口是指离尼亚波利斯主城不远的敦克港，它是首府尼亚波利斯的卫星城之一。北方提供的粮草、器械大多都要通过海运送抵。战争岁月中的敦克港，成十上百、几丈高的舰队络绎不绝，马车、推独轮车的民夫，像一条条长龙样往复两地。但现在，从尼亚波利斯到敦克港的路上，除了宁静的月光，陪伴在马尔西安身边的只有一名女杀手。
今夜的敦克港平和却不平静。
马尔西安刚一到达，耳朵便被音乐充斥。映入眼帘的是一支庞大的舰队，数不清的木船上摆满了货物。防水布铺在甲板上，防止雨水渗入其间。舰队的旗舰停在最好的泊位上，它的舰岛比一般人家的房子还要高。雕花的窗子透着烛光，灯火通明。一首首乐曲传向四面八方。
爱葛莎跟在男人身后，他们走向那条大船。
守在跳板旁的仆人见到马尔西安小跑过来，露出谄媚的笑容。
“先生，我家主人已经恭候您多时了。”
“你家主人知道我会来？”
“我家主人不知道，他只是说您早晚会来这。”仆人边说边让到一旁，做出一个请的动作。
海风吹拂而过，带着些许湿润，马尔西安登上船推门而入。
拉斐尔·皮洛士正坐在座位上，房间的尽头搭有台子，化好妆的演员正竭尽全力地表演戏剧。尽管马尔西安推门的声音被演员的唱腔遮住了不少。拉斐尔依旧发现了他。亲王的孙子转过头，两双眼睛砰在一起，空气凝固，他们互相审视、打量。
拉斐尔打了个响指，舞台上的人不唱了。他们熟练地退回后台，没有一句怨言，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女孩。她穿着洁白的连衣裙从后厅走来，娴熟地沏好茶水，静立在拉斐尔身旁。
“坐下吧。”他早早地准备好了座位。
马尔西安不客气地坐了上去，爱葛莎一言不发和对面的女人一样静立在男人身侧。
“是你把尼亚波利斯城里的粮食买走的？”
“差不多吧。”
“他们怎么敢卖给你？”
“如果我只是个商人，他们确实不会卖给我，搞不好还会给我定个罪。但我是谁？我是皮洛士亲王的孙子，还是陛下最近钦点的官员。”
“那只是个虚职，为什么这么做？”马尔西安举起茶杯。
拉斐尔淡淡一笑：“您这是明知故问吗？”
“没错，你是皮洛士亲王的孙子，你也勉强算是帝国的官员，但别忘了我是谁？”马尔西安声音高了起来，他声色俱厉，“别说是你，就算是安德烈在这，他也得老实回话！”
拉斐尔端正了身子：“为了金子。这个理由可以吗？我自己出了笔钱，北方的商人们出了笔钱，北方的官员们也出了钱。我们从南方购买粮食，就是为了逼倒南方的军事贵族。你也该发现了，南方军阀的整个体系都是以粮食为基础。科尼亚人的存在是他们生存的保险锁，粮食则是维系统治的工具。一旦我们掌握了粮食，他们就撑不下去。安德烈负责控制中央的粮食，我负责控制地方。等他们倒了，我能用粮食谋多少利啊？”
“见钱眼开到这种地步？你有命赚有命花吗？说实话，别玩虚的。”马尔西安两只眼眯成一条缝，把愤怒藏住。
“你觉得先皇约翰·巴兰提尔是个什么样的人？”
马尔西安骤然打断：“别转移话题！”
拉斐尔摆摆手，身旁的女子走到马尔西安身边。爱葛莎警惕地打量对手，只见女人弯下腰捧起茶杯送到马尔西安嘴边。
“先生，消消气。”
“不必。”
马尔西安直摇头，拉斐尔见状也不生气。
“长夜漫漫，别这么急啊。您只要先回答我三个问题。之后您问我什么，我都会回您。”
马尔西安抚了抚胡子，思索后点点头。
拉斐尔：“您觉得女皇陛下对约翰皇帝的政策认同吗？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
“第二个，您父亲对约翰皇帝的政策认同吗？”
“我父亲对约翰皇帝感情很深，别的我就不知道了。”马尔西安说罢伸出一根手指，“还剩最后一个问题。”
“您本人对尼西亚这种统治体系认同吗？”
“我不认同。”马尔西安断然答道，“好了，现在该我问你了。你真的是为了钱才做这些的吗？”
“不全是。能赚钱固然好，但为了钱把命赔进去就得不偿失了。”拉斐尔摇了摇头，“即便安德烈打下包票说会保我平安，但在我看来，他的话和与妓女在床上时的甜言蜜语没什么区别。您知道吗，您的父亲在我来尼西亚眼前跟我说了句话——年轻人慢点走。他是在提醒我，我的路不多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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